大師與我
朱意萍   1   2   3

   二十六年前我負笈台北讀書,學的是設計。藝術史老師是顧獻樑教授,我們知道顧教授放棄在美國優渥的待遇和成就,回國為臺灣剛起步的現代藝術耕耘。
顧教授培育學生真是“傾囊相授”,我們常常訝異於他豐富的學識如同一座寶山,取之不盡用之不絕。平時把故宮和畫廊當成教室,放任學生的心在古今的創作裡馳騁。他也常自掏腰包延聘專家學著前來講解,更不吝下鄉與早年失學的畫師把酒論藝。並把自己的家變成畫廊提供展覽。
   有一回顧教授審閱過我的文章和畫作之後,就一口斷定:你更適合走文學或藝術的路。那時我正沉迷於室內設計的學習,並未把顧教授的話放在心上。他要我們儘量把中國固有的東西,融入設計作業裡。這一點我倒是很努力的去做了。
上課從不遲到的他,終於有一天永遠的缺席了。顧獻樑教授積勞成疾而撒手人寰。我們的悲慟就如同失怙的孤兒。因為他愛學生真的就像一個父親、一個兄長。強拾悲傷的心,當我們把顧教授的兩個兒子,九九、一百送上飛機飛往美國師母身邊後,我們決心完成顧教授的遺訓——編一份屬於我們科系的刊物。幾個月之後我們排除萬難編出了創刊號來紀念他。
   在編纂的過程裡,毫無經驗和指導,加上設計作業繁多和無數的挫折,我們以最年輕的心承受最大的煎熬。卻因而奠定了我們出社會後的雄厚資本——不怕苦不怕難。
就在編這特刊時我負責採訪朱銘大師,並得朱大師收為弟子。跟隨朱大師三年我學到的不只是雕塑的技巧、豐富的創作理念,我見識了大師的風範,在坐立談吐之間展露無遺。坦蕩的胸襟和天地一般遼闊。我沒有機會出國,而朱銘大師的藝術觀就如同給了我一扇窗戶,開啟我廣闊的視野。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顧教授冥冥之中的安排,為他來不及交待的身後替我找一名好老師。
   畢業後,我做了幾年設計師,卻時時不忘顧獻樑教授和朱銘大師的鼓勵,婚後我離開設計界,全心投入藝術創作和教學。藝術的路原本艱辛而坎坷,雖然有時不免灰心喪志,但每當想起恩師的鼓勵,我便又提起勇氣向前邁進。
前年夏天顧師母遠從美國回來,帶回九九、一百的消息,孩子長大了也完成學業了,想到師母在異鄉一個人拉拔兩個孩字的艱辛,任時光冰凍那份孤獨無助的心。歲月對別人是一眨眼就過去了。但是親自走過的路,卻是一步一腳印;一回頭一血淚,任誰都無法替代。
幸好兩個孩子都爭氣,學有專精必是社會的棟樑,我為顧教授感到驕傲。
   臨行,顧師母留給我一項作業,她說下次回國希望看到我的畫冊。由於師母的催生,終於我的第九次個展有了畫冊,開心真的是無可比擬……。作業雖是遲交,但總算完成。(2005年)